记者应聘熨烫工 直击服装厂里的打工者工作(图)

  春节过后，劳动力市场一片热闹景象，一种原因是农民工喊着工资低、没有合适的工作，另一方面则是企业主诉苦：人力成本上升，招人难。劳动力市场究竟是怎样的现状？招工难究竟难在何处？农民工在城市的生存现状如何呢？早报近日派出了4路记者暗访小组深入到一线劳动力市场，以打工者的身份应聘到餐饮、小企业、陪护和建筑行业，解读这些行当的“密码”，打探用工荒背后的故事。

  “用工荒”一年比一年严重，而波及最深的莫过于服装、纺织行业，除了其本身需要大量劳动力外，新一代的年轻人不愿意受这份累也是重要原因之一，许多人宁可干点轻松的赚钱少的工作，也不愿意在服装厂干几毛钱甚至几分钱的计件工资。近日，记者以打工者身份进入城阳区一家服装厂，成为一名熨烫工，在缝纫车间里了解了服装厂工人的辛苦，而车间里的“正能量”也让记者钦佩不已，许多工人为了多赚计件工资，在缝纫机边埋头苦干，甚至为少上厕所耽误时间而很少喝水。不过在私下里，这群年轻人却有着各自的理想，他们的工作在车间内，理想却远远飞了出去。

  2月20日上午8时，记者来到城阳汽车北站，马路边的招聘市场人头攒动，从外地刚来到青岛的打工者从招聘摊位前走过，都会让各企业的招聘人员“激动”一番。在招聘市场的不远处，停着很多轿车和面包车，只要工人与企业有了意向，可以马上去厂子里看看工作环境和住宿情况，如果看了不满意，还可以被拉回来继续求职。

  8时15分，记者来到一家名为青岛准而美服饰有限公司的招聘摊位前，大红的招聘展牌上标注着各岗位工资、福利，其中缝纫工的月薪是2800元至4000元，辅工的月薪在2500元左右，最终的工资标准除了保底工资外，还与个人工作量紧密关联。“小伙子，干过服装吗？不会的话也非常容易学。”一名求职者背着大包走过，看了一眼招工简章后说：“缝纫工才2800元，太少了吧！”招工人员赶紧解释说，2800元是最低标准，只要正常工作完成一定工作量，拿到3700元左右很简单，再努力一些，工资会超过4000元

  因为不懂缝纫工的技术，记者将求职目标定在了辅工上，“我没做过缝纫工，干辅工行不行？”招聘人员回答道，缝纫技术不难学，可以从学徒工开始，工资稍微低点，一般最长两个月出徒，辅工主要是熨烫，活最简单，工资比不过缝纫工。记者坚持自己更适合当熨烫工，工作人员便不再多说，立即招呼来一辆别克轿车，一路将记者带到了工厂。记者随后才知道，开车的司机竟然是这家企业的总经理王建卫，记者是当天这家单位招聘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工人。

  上午9时许，记者背着背包，跟随王建卫来到缝纫车间，偌大的车间里只有15个工人忙活，大约一半的缝纫机还空着，除了车间音响里放出舒缓的音乐外，车间里只有此起彼伏的缝纫机“呜呜”声。王建卫表示，还有近20名工人要在正月十五后才能回来上班。王建卫一边和记者聊着，一边带记者看了餐厅和宿舍。餐厅规模不太大但十分干净，每间宿舍大约20平方米，有的是“两人间”，有的是“四人间”，柜子和空调是标准配置。“夫妻间的条件更好一些，用的是双人床。”王建卫说。

  缝纫车间里一共有三排缝纫机，十几名工人按照工序的不同各自为战，有专人将做好的部分统一调度到下一个程序，并做好数量记录。“每个缝纫机都有固定的人，有的女工特别能干，一上午不喝水、不说话，也不上厕所怕耽误时间，多做一个活就多一份收入。”王建卫和记者说，2月20日工厂第一天开工，年前统计有大约10个工人还会回来上班，他们很多衣物都还在宿舍放着，年后工厂给他们打电话沟通过，让他们及早回来开工。“到时候缝纫机就差不多全开动起来了，不过招聘也不能停下，就算是学徒工，也得提前培养。”王建卫说。

  “我负责胳膊上侧兜的打线，并将安全第一 的牌子缝在上面，每个活做完能赚5分钱，因为太容易了，干快了一个小时能做一二百个，忙完一批后就干别的工序。”一名工人和记者说，每个工序的工资是不一样的，按数量计算工资，从几分钱到五六毛钱各不相等，但大多数都与技术上的含金量、耗时耗力等因素成正比。

  没有太高技术上的含金量的熨烫工不按照计件数量算工资，而是按照上班时间，每天工作八九个小时，每月的收入在2000多元，加班的线个班，会有加班费，工作不紧张时，一般几个月也不用加班。

  将背包放在宿舍后，记者马上被安排进缝纫车间开始工作，第一项工作内容便是熨烫上衣口袋，由于是第一次使用熨斗，还真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。“上衣兜缝好后，需要翻转过来熨烫，烫平了才能缝到衣服上去，如果不平整会导致尺寸上的误差而产生次品。”44岁的熨烫工常凤美向记者传授熨烫的技巧，上衣口袋一边高一边低，缝合的边缘要全部搓开才能熨烫，否则线边被压在里面，做出来的衣服不好看，而蒸汽熨斗的使用十分简单，按一下开关就会喷出蒸汽，迅速从布料上压一下，口袋就平整了。

  听起来很简单，可当记者真正动手干活时，费了好大劲才将口袋的缝合边缘搓出来，紧接着用左手掩住，右手提过蒸汽熨斗，熨烫的时候蒸汽猛地喷出，记者吓了一跳，左手下意识地拿开，熨斗压完才发现，这个口袋被烫歪了，缝合边缘被两侧的布料“含”在了里面，好在左手因为闪得快，没有被蒸汽烫伤，再提起熨烫完的口袋摸摸，口袋依然热得烫手。之后，一直熨烫了十几个口袋，记者才掌握了其中的技巧。熨烫讲的是“快”整理布料要快、熨烫要快、左手闪开也要快。如果这道工序慢了，缝纫工缝口袋就会没材料，进而全面影响车间的加工速度，通俗来说，熨烫工慢了，会影响下一道工序的缝纫工赚钱，在计件工资面前，效率就是金钱。

  熨烫工的工作，比记者想象的要简单一些，无非是将固定的工序不断重复，完成一定的工作量，稍微复杂的熨烫，还需要一些小纸板辅助，将布料折叠几下后熨烫出几道褶子来定型，就算有点难度也很容易克服。记者粗略计算了一下，尚未成为熟手之前，9分钟的时间里记者熨烫了近40个上衣口袋。但干着干着，记者就发现不对了，左手布料、右手蒸汽熨斗，面前是一大堆需要熨烫的布料，可坐的凳子没靠背，必须直挺着腰连续工作，干了不到一个小时，记者就感觉右臂发酸，右侧腰部也有点使不上劲，隐隐有些酸疼。“累了就歇会儿！”一旁的常凤美不时对记者说，“一开始干都觉得腰酸背疼，坚持个两三天就习惯了，你们年轻人体力好，出这点力累不着！”常凤美提醒记者，一开始干别光想着快，质量不好要返工的，反而会更慢。

  好不容易忙完一大堆上衣口袋的烫熨，车间主任又送来一大堆裤子口袋，熨烫要求和上衣口袋一样，技术难度虽然算不上高，但第一批就送来几百个，让记者心头捏了把汗。为了不耽误其他工序上的同事们工作，记者只好抓紧时间熨烫，蒸汽熨斗喷出的水雾将工作台的一大片都弄湿了，记者在同事的帮助下，一刻不休地忙活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完成了这批活。

  “快5点半了，怎么这么快，一点都没感觉到。”记者正在忙活着熨一批装饰用的小布条，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名工人说了一句，这时缝纫车间的主任也看了看表，冲着大家喊道“时间差不多了，准备下班吧，大家把手里的活收收尾。”此时，绝大多数缝纫机还在“嘟嘟”地运行着，工人中没有几个抬头的。又过了几分钟，车间主任吆喝的声响更大了“下班喽！”大家这才陆陆续续停下手中的活，关掉身边的缝纫机电源，开始往车间外走。

  身边的工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，记者也放下蒸汽熨斗，跟着工人们去餐厅吃饭。记者打量了一下，并不是所有工人都进了餐厅。“这是第一天上班，有的同事出去吃了，有的从家里带来了饭菜。”临时负责餐厅炒菜的常凤美一边盛菜一边说。晚饭有三个菜，白菜炖肉、土豆丝、炒冬瓜，菜量还不小，味道也不错，面食是馒头，不限量。

  “每天早晨7点半上班，中午12点吃饭，午休时间是半个小时到1个小时，下午5点半下班后，基本就没啥事了。”从潍坊昌邑来打工的于子凤是缝纫工，每天的上班时间大约9小时，平时很少加班，只是在工人不够、赶活时才被临时补缺，“每天下午5点半之后的时间属于我们自己的。”于子凤说。

  相比于市区的繁华，准而美服饰公司位于城阳区上马街道王家庄社区，距离街道中心区域虽然不远，但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，这让这家企业的工人少了一些打发个人时间的地方。和几名工人一起吃过晚饭，记者也跟着大家一并回到宿舍休息，因为是第一天上班，大家有了一点打发时间的事情打扫卫生。

  “出去转转吧？”“太冷了，看电视吧。”“还不如打牌。”记者和同事冯家涛商量着去干点什么，他建议叫上几个人一起打牌，可接连敲了几间房门，周围的几个宿舍里全空着。“估计都出去玩了，去我堂哥屋里看看，他和我嫂子一起住，跑不出去。”冯家涛领着记者赶到100多米外的一处夫妻间，一开门，屋内竟坐着5个人，3个男工人正在打牌，两个女工坐在床上看电视。“原来你们都在这里，怪不得找不到你们。”一边说着，冯家涛也加入了牌局，一玩就是两三个小时。“我们平日一般不太打牌，现在刚过完年也没啥事可做，所以才玩几把。”来自日照莒县的冯家文和记者说，工人们下班后多数时间是看电视、洗衣服，有时在宿舍里自己做点爱吃的饭菜，或者到附近的超市转转，偶尔去网吧看看电影打打游戏。

  “电视什么都演，都看不过来，现在新版的《笑傲江湖》挺好看，我最喜欢东方不败了，任盈盈这一个角色我不喜欢。”电视机旁，于子凤和另一名女工张俊华一边看一边聊，偶尔还和记者讨论一下当下的电视节目。“下班后主要是逛街、看电视，周末一般会去市区逛街，买点生活用品。”张俊华和冯家文是夫妻，两人一起在青岛打工好几年，6岁的女儿由老人照看着。张俊华说，在青岛打工，夫妻俩的生活花费并不高，赚的钱多数都能攒下来。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冯家文、张俊华特别能干，每个月两人共收入7500元左右。

  青岛准而美服饰有限公司是一家私营企业，分为裁剪和缝纫两个车间，令记者感觉意外的是，缝纫车间的车间主任竟然是一名24岁的外地小姑娘，她已经在准而美公司工作7年，已当了近5年的车间主任。她说在青岛不仅找到了一份好工作，还收获了爱情。

  生于1989年的祝伟伟是泰安肥城人，初中毕业后便外出打工，“2006年在城阳区的一家箱包厂上班，每月工资才500元，这在当时也挺低，干了不到一年就跳槽了，试用期工资是1000元。”祝伟伟一边忙活手里的活，一边和记者聊天，来到准而美服饰后才感觉到舒坦，在缝纫工的岗位上转正后，月薪达到1500元左右，这在2007年也算不低了，最重要的是这个机会让她的人生有了转折。在准而美服饰干了一年半，这名19岁的女工便被老板娘瞧上了，“人很实在，肯吃苦，干活技术也很好，而且不仅会干活，还对所有工序都了如指掌，让她干车间主任我也觉得踏实。”老板娘和记者说，在厂子里祝伟伟实际上就是缝纫车间主任，但在称呼上为了缩小距离感，都称她为“组长”。

  从缝纫工到“小白领”，祝伟伟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，但在这个岗位的“修炼”上，她却用了五年时间，“角色转变后，原则上说不用干活了，主要负责分派工作、控制进程、监督质量，并协助老总和销售、工人之间的沟通。”祝伟伟说，但她实际上从未离开过工人岗位。记者在车间里干活的时候也发现，祝伟伟总是忙前忙后，有时是指导工人，有时是安排新活，好不容易闲下来了，还要熨烫一些布料，甚至上缝纫机干会儿活。而对这些事情，祝伟伟表明了自己的任务是协助生产，如果哪个环节慢了，自己有责任出手干活，避免服装加工的整体进程受影响。

  在这五年里，祝伟伟每年都有新的收获，工资待遇也从最初的1000元涨到了现在的3500元，如果算上管吃住而节省的花费，她的月薪能达到4500元以上，“把公司的活当自己家的事来干，再苦再累也觉不着了，而且单位对自己真的很好。”祝伟伟说，除了工作的收获，爱情的丰收也让她心满意足，在经历了一两年的恋爱后，双方父母已经定下明年9月前后为他们操办婚事。对于未来，祝伟伟说继续好好工作，还要学习点服装的新知识，比如管理、裁剪技术等，虽然困难重重，但好在年轻还有许多时间。

  “我们单位男缝纫工真不多，你看上去多是因为很多女工过节还没回来。”记者笑称冯家涛这帮男缝纫工挑大梁时，对方马上否认，但他却从心底里很喜欢这份缝纫工的工作，要不然也不会一干就是近10年，不算在高密的工作经历，即使是在准而美服饰的车间里，他也是工作4年多的老员工了。

  老家日照莒县洛河镇的冯家涛，厂里很多老乡都是通过他的传帮带来打工的，老乡们都觉得这家单位工资很靠谱，而且吃住都不错，跟着来的人慢慢地多，最多的时候有12人，不少人赚的比冯家涛还多。“出来打工目的是多赚钱，工作别有危险，在这里就挺好，吃住都不错，而且从来不拖欠工资，老板娘特别关心我们的生活。”冯家涛说，他目前的工作是给上衣缝口袋，需要裁、剪、缝好几步才能完成，每做好一件上衣的两个兜，工钱是五毛六分，有时也负责上拉链，每个的工钱是三毛四分，别看每件的工钱都不多，但这份工作并不复杂，熟练了一样赚大钱。如今冯家涛的工资，已从在高密打工时的2200元 ，涨到了3500元左右，最忙碌的一个月，他拿过4600元的月薪。

  “我们单位有很多工人是夫妻，都住在夫妻间，这样挺好的，男的出来打工，应该有个人管着，这样一起努力都赚得多。”生于1988年的冯家涛已经结婚，妻子在生孩子前也在准而美服饰当缝纫工，一直干到怀孕5个月才回家休养，冯家文就是冯家涛血缘关系很近的堂哥，“我嫂子能干，一天到晚说话不多，但月底一发工资就知道厉害了。”说到这里，冯家涛也想说说很多单位的招工简章，往往会瞄准从几千到几千的工资，两个数字差别很大，绝大多数人拿不到最高数，但在准而美服饰，简章上打的是缝纫工2800元至4000元，能拿到4000元月薪的工人有很多，就算不到4000元，只要稍微努力干，拿到三千四五也问题不大。

  “现在招个人太难了，派了两名员工在汽车北站外忙了一天，才招回来两个人，纺织服装行业工资其实也不低，但嫌累的人太多了。”记者答应留下，王建卫也打开了话匣子。说起招聘，王建卫一肚子苦水，有一次他派员工去安徽招聘，好几天下来才招到了4个工人，一切都说好了，可到了青岛没几天，4个工人就集体辞职了，理由很简单，就是不想留在服装厂，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。“算上员工的出差补贴、几个人的来回路费、住宿、吃饭、当地招聘会摊位费等，这一趟总共花费了1万多，效果竟然是个零。”今年春节后，王建卫带着几名员工到临沂、滕州招聘，一来一回也花了近4000元，又安排两名员工在汽车北站定点招聘，工资按小时算还有吃饭补助，“花费了那么多钱，好歹招回来十几名员工，现在看看，还指不定能有多少人留下呢。”王建卫说，除了招聘成本近几年来急剧上涨外，员工的工资、福利和食宿花费也大量增加，招工成本越来越高。

  记者从市人社局了解到，从企业招工的工种来看，操作类、业务类、服务类工种岗位需求量较大。市场岗位需求前十位工种为操作工、缝纫工、业务员、营业员、餐厅服务员、保安员、电焊工、销售和营销经理、收银员、包装工，岗位合计238267个次，占总 量 的58.44%。其中，缝纫工岗位去年岗位需求量为38508人，同比增长了17.90%。

  而市场缺工工种以操作类、商业服务类工种为主，排行前十位工种为操作工、缝纫工、业务员、营业员、餐厅服务员、销售经理、保洁员、收银员、促销员、前厅服务员，岗位合计225621个次，占总量的55.48%；求职合计174361人次，占总量的44.90%；供给缺口合计51260人次；平均薪资交易价位1805.78元/月，同比增长14.40%。长期受缺工影响的服装行业，去年缝纫工岗位累计缺工8114人，调查显示人力资源市场的该岗位工资交易价位为1738.27元，而实际上多数企业此岗位已达到了三四千元。